科学家创业时代来临,是奋勇争先还是三思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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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核创业时代,科学家创业值得鼓励吗?

12月29日,“新范式”——2022创业邦100未来独角兽峰会暨创业邦年会在上海举行,本届峰会由创业邦、复旦大学管理学院主办,创业邦学园、复旦管院科创办公室承办。

在峰会上,埃克索手术机器人联合创始人、副董事长曹志勇,纳微科技董事长江必旺,格陆博董事长刘兆勇,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国家特聘教授、上普生物董事长孙伟以及主持人创业邦尚文就科学家创业的话题展开对话。

以下为本次圆桌对话节选,由创业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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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文:各位好!欢迎大家各位,先介绍一下各个企业。

埃克索是一家研发骨科手术导航机器人的高新技术企业,高精度多模态是公司的技术亮点。上普生物是从事高级3D打印产品的研发。格陆博科技是线控制动力系统领军企业,集研发、设计、生产、销售、服务于一体的高科技企业,其研发团队在软硬件的算法开发都占世界突出地位。苏州纳微科技是一家专门从事高精度、高性能、高附加值的纳微米球材料的研发生产销售的国家高新技术企业、国家专精特新企业,也是目前世界上少数几家可以同时规模化制备有机和无机高性能纳米微球的企业。

近几年越来越多的科学家投身到创业大潮,想跟大家了解一下,促使你们创业的最大动力是什么?最大的顾虑又是什么?

曹志勇:我做埃克索机器人,是想把一些复杂的科技技术简单化,做一些难而有价值的事情。比如我们这款机器人第一个临床适应症是股骨胫骨折的内固定,传统的开放型手术在人的生命周期中可能需要2-3次换髋,但在机器人的帮助下,一个微创手术可能就搞定了。机器人不仅可以让病人少受罪,还能减少医生在术中受到的辐射伤害。

我们把原来实验室的想法应用到临床,就是让智能的机器,经过深度学习,能超越常人的极限,就像汽车的速度远远超过人类那样,“人”是我们在中文翻译强加给智能机器的。

刘兆勇:我们这代人生活的时代是国内经济快速发展的时代,也是汽车行业快速发展的时代。我刚参加工作时,国内汽车一年的产销量是几百万辆,现在接近3000万辆,而且新能源车的规模越来越大。

车辆线控执行的系统一直以来在国内生产非常少,而且都是被巨头垄断的。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让它产业化,让车辆行驶更智能、更安全,这是大的理想;小的理想是要把产品变成现实,大规模的应用。当然过程是非常艰难的,毕竟车辆的线控执行是车辆最安全的领域,需要大量验证、实验,周期很长,现阶段也得益于客户对我们的支持,已经开始大规模量产了。

孙伟:创业肯定就两个动机,一个是有钱挣,利益驱动;还有一个是像刘总说的,价值观驱动,你想追逐的东西,对于科学家来讲,就是把多年来的研发成果变成有用的产品,才能体现价值。

江必旺:我是2006年从美国回来,到北大深圳研究生院创办了微纳米研究中心。我们国家在纳米基础领域做得非常好,发表文章数量远超过美国,现在全世界三分之一的文章可能都是中国人写的。但非常遗憾的是,很多产业的卡脖子技术、产品都是纳米材料、纳米技术,我如果在学校里呆着虽然也喜欢,但一辈子即使发了几十篇、几百篇文章,也没有解决实际问题。

于2007年,到苏州创业,做纳米微球材料产业化。微球材料是科技日报列的35项卡脖子的技术之一,广泛地用于生物医药、医疗诊断、电子产品等行业。当时我希望从基础研究到产业化来解决这些卡脖子的技术,产业化过程确实艰难,我们整整花了15年时间,去年才在科创板上市,但我觉得是很有价值的。

尚文:其实大家以前一直在幕后工作,因为科学家都在实验室里,现在走到台前。我想问曹总第几次创业了?

曹志勇:我之前有一些跟医疗有关的创业经历,投过治疗肿瘤的热疗设备,投过保险经纪公司,都已成功推出,或者筹划IPO。我在清华校企----紫光工作了很多年,主持过紫光跟河北钢铁的资源重组,我的经历更多偏市场和投资。

尚文:请问孙伟总,您创立这家公司有没有什么顾虑?

孙伟:顾虑的关键点是,你的产品好不好?有没有人买你的产品?买过之后有没有竞争力?因为科学家是发表文章,在实验室可以100次不成功,但成功2次就能发表文章。但做产品不一样,必须是99.9%成功。怎么能把产品做到质量最好,这里牵涉到很多资源和人员调配等问题。

尚文:您从学校走出来,其实是没有退路的,只能往前走?

孙伟:有退路不一定是好事。我倒非常欣赏科学家没有任何退路地往前走。实际上,当你决定要做这件事时,你只有做下去、做到底,希望把它做成功,在这个层次上确实是没有退路的。再说公司几十号人在这儿,也要对他们负责。

尚文:刘总有没有什么顾虑?在创业时。

刘兆勇:顾虑肯定是有的。在创业之前,无论是在公司或者在科研院所,我们基本都做到了一定职位,也有一定的社会身份,收入也都非常不错。创业是九死一生的,这是一个概率问题,不是说你这个人行不行。创业成功需要时间、一些运气,以及整个的资源。顾虑就是,如果失败了怎么办?确实是没有后路的,一旦走上这条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

尚文:江总创业有顾虑吗?

江必旺:创业肯定有顾虑。科学家最主要是靠自己的灵感,接触的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创业牵涉到市场、人事关系等问题,变成一个灰色的世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科学家往往科研能力很强,但当处理人事、市场问题时就出现了劣势。

还有一个问题是心态。比如清华大学的教授,走到哪里做报告,大家都对他非常尊重,即使他说错了,底下的人也可能不会提。但创业是生产产品,客户是上帝,如果产品达不到客户要求,他可以指责你。我觉得很多科研院所的教授熬不过这一关,心态转变是非常困难的。

科学家开始创业时,都会低估产业化的难度,包括我自己。比如说二氧化硅的微球,这个技术是我们实验室最先做出来的,当时非常兴奋,觉得很快会实现产业化,就可以解决中国卡脖子的问题。结果,我们花两年时间在实验室证明了这个idea的可行性,但真正把它做成有竞争力的产品用了十年。

尚文:在融资方面,科学家的身份会比传统创业者更具吸引力,第一笔融资的时候,投资人问了你什么样的问题,让你现在还记忆犹新?

曹志勇:从我融资的经历来说,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因为孙教授是我敬重的老师,亦师亦友。有几次我跟投资人见面,把孙教授请过去给我加持。我准备得非常全面,说起来头头是道。但是,谈着谈着投资人的眼神就顾左右而言他,看着孙教授,说你是来站台还是拆台的。孙教授微笑一笑说,修炼。

初创企业是没有无形资产的,也没有知识产权,你的故事谁能相信呢?如果我的合作伙伴、首席科学家是孙教授这样的人,我谈融资就会容易很多。而且我在谈融资的过程中,尤其在清华体系内,投资人直接说,你在美国创业成功,然后是名校,又回国内来二次创业,基本上是钱等着你过来的状态。

刘兆勇:科学家创业确实有个优势,一开始融资相对来说是容易的。投资人会认为,这帮人的智商、资源是没有问题的,至少能把产品做出来,至于能不能推向市场,那就是再下一步资源整合的问题了。

我们第一轮是软银中国投的。当时投资人问我,如果你创业成功了,能为社会或行业带来什么变化?这句话很打动我,创业不就是想带来变化吗?这句话也一直激励着我,我一定要把它干好,让中国自主生产的产品在国际上得到更多认可。

孙伟:投资人投的是创业公司,在这一点上,不管是科学家还是企业家,都是一样的。科学家在初期是有优势的,我第一笔、第二笔、第三笔融资,投资人非常好,愿意投我。但那是初期,如果不能转化成很好的产品并占据市场,科学家的光环很快就过去了。投资人最终投的是成功的企业,不是投科学家。没有投资人是投情怀的,最终投资都是要有回报的。

江必旺:我感受跟孙教授一样,最早融资的时候,作为科学家是非常容易的,人家对你有天然的信任。当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创业时,我们投资人已经把钱拿出来显示诚意了。

但到后来,三年到五年还没做出产品或者没盈利,大家就开始怀疑,这个科学家是不是适合创业,能不能做出合适的产品。这时候再去募资,就会遇到很大挑战。因为科学家创业往往会有一些情怀,希望做高大上的技术产品,比一般的创业时间要长,但投资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尚文:科学家的精力多放在实验室,科技成果转化到市场层面,有时会缺乏对客户真正需求的了解,以及对上下游的资源整合等。各位创业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什么?比方说创业前更关注科研本身,但创业之后要搞管理、要运营。

曹志勇:我认为要把握平衡,要对科学精神和市场都有敬畏,不是说科学家就一定排斥市场,或者市场就一定排斥科学家。早期我们是以科研为主,但做到一定阶段,产品经理非常重要。产品经理更懂市场,他会把市场需要什么描述给科学家,然后我们来做。我们确实会为了追求完美、追求突出,几个月都待在实验室,不把产品推出来。但对投资人、对员工来说,是要有市场规划的,企业最终要靠利润给大家做回答。

刘兆勇:创业之初,大家既是研发人员又是管理人员,甚至是市场推销人员。原来我们喜欢待在实验室,面对的是机器、代码、分子材料,程序是按照我的想法来做的,这是跟机器沟通。但创业之后,跟客户、政府等各方面沟通,实际上是有一定的挑战,你需要做出一些改变。科学家的世界是非黑即白的,社会上可能不是这样,有些中间地带。

怎么处理?到一定程度肯定要分工,作为一把手不可能就扎进实验室,什么都不管。所以要组建靠谱的团队,由团队来完成我们的想法。单打独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产品越来越复杂,需要整个科学家团队,有些人的工作就是侧重了解客户需求。我前期自己深夜敲代码,调一些技术,但现在比较少了,主要是确定大的方向。

尚文:孙教授多长时间没去实验室了?

孙伟:我一直在实验室,刚才我还在开会。科学家为什么会被称做科学家?因为懂科学。有些科学家懂一点管理、市场,就认为自己什么都懂,那是不可以的。科学家必须有所为,有所不为。对于一个希望成功的企业来说,需要专业的财务人员、管理人员、市场人员,这些都不是科学家可以做的。我现在在上普招CEO,科学家可以做CTO,但真正做管理是不可以的。

江必旺:其实刚才几位专家都讲了,科学家的优势很明显,也就是在技术、产品研发方面。但科学家在很多方面也有明显的弱项,在人事、管理、市场方面都很明显。就算是找互补的合作伙伴做管理,在真正的创业过程中,也会遇到很多挑战。能不能找到理念一致的合作伙伴?如果找不到要怎么应对?大家都知道,要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但在创业前期通常是没有选择的,这是我们要去面对的。

尚文:客观来讲,科学家创业应该是要鼓励的,今年6月22日由教育部、工信部、知识产权局联合印发了“千校万企行动指导计划”,反映出鼓励高校及医院科研成果与企业进行合作,根据情况可以支持创业。如果各位身边有想要入坑的科学家,如何鼓励他们走出院校,实现他们科研结果的价值,怎么劝他们进入创业阶段?

曹志勇:这不需要劝,就是一个选择。如果他有创业冲动,想把自己的梦想变成对社会有价值的尝试,就会去做,甚至不会考虑太多失败或者成功。对一个创业者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胜利的结果,而是享受创业的过程。至于结果能不能达得到,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最后一句话回答了,“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想迈出创业这一步,没有好或者不好,如果想尝试,干嘛不去做呢?

刘兆勇:我跟曹总一样,更多的是遵从本心。这个不存在劝和不劝的问题,主要是有没有这个想法,有没有做好准备。过程虽然很享受,但也比较痛苦。有些难关一旦闯不过去,可能就归零了,归零之后是不是要再出发?很多创业者,可能二次创业甚至多次创业都不成功。我觉得最终还是要考虑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能不能做好。

我非常享受在科研院所的工作,能出成果,也能教书育人。科研成果我愿意把它落地、产业化,这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企业合作,这也是一种价值的体现;另一个是组建团队,自己来把握产品。

孙伟:我可能要问对方,是为了一件事去做,还是为了钱去做?如果为了一件事去做,那就是情怀,不一定能做成。你讲情怀,别人也会讲情怀。如果真要做企业,必须往“钱”看,按照商业规范走。“创业改变人性”,你会变得不再是教授、科学家,变得更像一个商人,你愿意吗?当然一般来说,只要有钱都愿意。

江必旺:我觉得所有创业的科学家,往往都是在科研院所取得了成就,也比较自信,在创业之前会低估产业化的难度。因此创业之前,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真正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投资人也好,合作伙伴也好,他们要能够理解科技成果转化的难度跟预期。很多项目失败,不是说做不下去,而是低估产业化的难度,最后被放弃了。其实很多技术、产品,只要足够坚持,都是可以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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