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离开影院的人们

未离开的人们,要实现这种乐观语境下的姿态,所熬过的,所经历的,也正是这个寒冬里面无数悲情表述中的一丝豪情。

编者按:本文来源微信公众号一起拍电影,作者 崔瑜琢,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跟你说一下,我暂时要离开电影行业了,咱们的影院发行群我就先退了,给大家让个位置,啥时候回这个行业了,我再加回去昂。”

收到这条微信的H,曾经拉起过一个只有本省院线影院和电影宣发工作人员才能加入的大群。这个群的人数经常会涨到500。“500”是微信群的人数上限。H这时候便会小心翼翼地移除那些没有按照“群规”修改群名片的成员,好给后来者留出位置。这通常是H行使“群主”权力的唯一途径。

不过,相比于前两年,这种行使权力的机会,在进入2019年以后,似乎变得稀疏了。H能看到这个群的人数在默默减少。

当然,虽然“减少”的原因都是大同小异,但也并非所有的“减少”都是默默无语,比如H收到的这条微信。

这条微信来自一位影院经理,H给他的微信通讯录备注是“老萧”。老萧离开这个行业的理由是“先挣点钱糊口,然后再攒点钱娶个媳妇……”

“虽然知道越来越不好挣钱了,但这个行业已经这么养不起人了么……”H如此回复。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并没有谋面过。对于这条来自陌生人的具有“告别”意味的微信,H的心头略微有些暖意。即使从他们两个人对话的氛围里,我们所能感受到的明明是这个行业的冷。

在风中感受风

人唯有在风中才能感受风,也只有在寒冬中才能真正感受切肤的寒冬。

在真正的冬天到来之前,所谓的“凛冬将至”之时,笔者所写的一篇《那些离开院线的人们》里面,曾经提到过一句“迷人的自循环”。

这种“自循环”即,那些离开院线的人们,大多都去了影院、发行公司,或者更上游的制作团队,归根结底,他们还是留在了行业内。

老萧去的是一家保险公司。

如今看起来,当年“自循环”的说法,更像是偏向于过分乐观的自说自话。

自说自话过后不到一年,我们有幸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离开。

今年六月份的时候,H由自己所在的北方去广东发行一部电影。在和当地同事聊天的时候,他听到如下的传闻,影院的某某以及发行的某某不干这一行了,最近他们都去做保险了。

“感谢保险行业。”

很自然地联想到在月初的时候跟他简短聊过的老萧,于是H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这样写道。

当然,保险行业并非离开影院的人们的唯一出路。

除了保险行业之外,H所知的早前的同行里面,有人离开影院之后去自己创业做了广告公司;有人离开影院打算在自己的城市的体制内或者体制边缘找一份更稳定的工作,花点钱也好;更多离开影院的人则再无消息……

“自循环”土崩瓦解

不同于数得过来的院线,影院数量远远巨大。不同于院线,影院工作人员的离开一般都不会引起注意。毕竟影院位于产业下游,属于基层。

然而,过去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可以说,正是这下游庞大的基层,这基层中的每一个人,从影院经理到售票、场务、卖品人员,支撑起整个电影行业的繁荣。到如今,当行业凋敝(或曰转折),不能养活他们的时候,他们的默默离开无疑也需要一个有声响的记录。

就现象而言,这也是一种一叶知秋般直接昭示趋向的信号。如前所述,他们的离开,是真正的离开。

往常的离职而不转行,即“行业内的自循环”,正在土崩瓦解。

一位电影发行人员今年春天在发行项目的时候,赫然发现物料公司传过来的表格里,已经有很多影院不必再分配海报、展架和硬盘。因为它们的营业已经中止。

相比于具体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悄悄离开,那些表格里面呈现的,则是一种宏观角度的感受。但是这种宏观感受却也可以用一种“大片田园在一块一块荒芜”的生动景象来描绘。

在旺盛的十年里生长起来的影院,有很多都已静悄悄地不复存在。具体到底多少家,也许物料和硬盘制作发运公司那里有更加翔实准确的数据。但数据已不必再予以分析,激烈的反馈很容易直观地被感受到。对于物料硬盘公司来说,他们首先被影响到的,是生意。

来自基层的传导快速抵达上游,不单单是物料公司,影院的荒芜,也让行业内的宣发、制作公司不得不收缩手脚,甚至郑重考虑生存还是倒闭的问题。

这种连锁,无疑又会影响更多的个体。

此时此刻,行业内“自循环”的管道被掐断了。

万一行业不行了

还能去做什么

“万一行业不行了,还能去做什么?”

有关这个问题,H讲道,大约六七年前,他刚入行的时候,曾经因为收入不高的问题,一度想要转行去找个新工作,当时一位比他年长十来岁的朋友,略带惋惜地劝他留下。

2019年,他们坐在一起喝酒——2017年之后,这种和人一起吃饭喝酒的机会正在急速变少。

这位已在电影行业内工作二十年,人生经验相当丰富的朋友突然认真地对他说:“是时候考虑这个行业不行了以后该去做什么的问题了。”

该去做什么呢?H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事实上,半年以来,这已经是H第二次听到有人谈起这个话题了。

他的另一位朋友的看法则很难用悲观还是乐观来判定:“别的行业也许更难熬吧”。

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是,若人的能力欠佳,那么去哪个行业都难熬,关于这一点,H常常引以自况然后自嘲,毕竟在电影行业行至最高点的那两年,他也没能挣到钱;另一种是,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别的行业也许还不如电影行业。

去到保险、广告、商场招商行业的朋友们,H已经跟他们很少有机会聊。相比于影院,或者说电影行业,这些陌生的行业到底怎么样?他们过得有没有更好?他们到底有没有挣到更多的钱?急着用钱的老萧有没有攒到足够的钱糊口、娶媳妇,然后试着回到他想做的影院行业里去?毕竟那天他在微信里说过,“生活稳定了再回来”。

不过,像“离开之后,他们怎么样了”这类的问题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离开”这个发生中的动作,以及,留在这个行业的人,该怎么熬过去。

往前几年,经济显露下行态势的时候,人们对电影行业依旧寄予厚望。理由之一是所谓的“口红经济”或者说“口红效应”。经济不景气的时候,人们会转去廉价的日常非必要消费。娱乐产品,尤其是电影,正是属于这种消费品。

可是,两年来的迹象似乎已经表明,“口红经济”也许只是一个恰巧在上世纪遥远的大萧条中,所出现的古老现象,而非规律。

▲大萧条中无能为力的个体

“等生活稳定了再回来”。乐观地讲,可能这种“离开”只是漫长时光里的一个插曲。更乐观地讲,也并非所有的“离开”都是见微知著似的信号,有些只是个体的偶然性选择。但我们仍然希望,当他们真的回来的时候,电影行业能以一个欣欣向荣,或者至少比现在更好的姿态来迎接。

未离开的人们,要实现这种乐观语境下的姿态,所熬过的,所经历的,也正是这个寒冬里面无数悲情表述中的一丝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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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一起拍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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