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好莱坞开始重写“太空史诗”,中国科幻还要“流浪”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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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与“科技”,本身就是互相依存、互为助力。

编者按:本文转自深响,作者李婷婷,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近一个月,有好几件牵动科幻迷们心弦的大事。

首先是被视为中国科幻最高奖的“银河奖”开奖,其中最佳长篇小说奖在空缺一年后,被科幻作家谢云宁所著的《穿越土星环》摘得;另一位95后作家天瑞说符凭借《我们生活在南京》,第二次拿下了最佳网络科幻小说奖。今年还有些特别的是,在联想集团的支持下,银河奖重启了微电影竞赛单元,最终有五支短片摘得单项奖。

其次,十月底上映的《沙丘》掀起了科幻迷的狂欢。同时获得雨果奖与星云奖的原著,维神执导的改编,超豪华的创作团队,共同贡献出了属于这个时代的“太空史诗”,甚至有人说:“当下看《沙丘》,就像身处1968年看《2001太空漫游》。”

另外,书迷们翘首以盼的《三体》影视化终于迎来了新进展。在Netflix公布《三体》英文剧集的首批演员阵容后,腾讯视频也发布了国产《三体》剧集的首发预告。上周,B站国创大会上,《三体》动画剧预告片也终于与观众见面。

这其中潜藏着中国科幻的光荣与希望。市场对科幻影视的探索,银河奖中涌现出的新生力量,以及来自科技产业的助力,试图共同写下中国科幻产业新的篇章。

但也不得不再次认知到中国科幻产业的滞后与薄弱。当好莱坞已经开始重写“太空史诗”时,中国科幻电影仍停留在三年前的《流浪地球》;对中国科幻作品《三体》的同题影视化操作,Netflix在制作团队、资金投入、技术基础等方面体现出碾压国内的硬实力。中国科幻,道阻且长。

失落

科幻小说是科幻产业的基底。美国科幻小说的黄金时代开始于20世纪30年代,当时《科学与发明》《惊奇科幻故事》两本杂志发掘并培育了一批在后来闻名遐迩的科幻作家。现在最具权威性的科幻奖项之一雨果奖,就是为了纪念《科学与发明》杂志的主编雨果·根斯巴克。

一大批被捧上神坛的科幻巨作也是在这一时期诞生,包括艾萨克·阿西莫夫的《基底三部曲》、阿瑟· 克拉克的《2001年太空漫游》以及弗兰克·赫伯特的《沙丘》。这些作品至今都仍是影视创作的绝佳取材。

回看国内,一位北大化学系的学生叶永烈,在1961年写下《小灵通漫游未来》,但受制于历史因素在1978年才得以出版,这也是改革开放后首本出版的科幻小说。除叶永烈外,国内也涌现了郑文光、童恩正等科幻名家,但他们的作品更多被归类于“儿童文学”。

而此时,基于丰富的科幻小说储备,美国已经开始大量尝试科幻的影视化创作。尤其是在20世纪50年代后,受冷战军备竞赛、航空技术发展影响,公众对太空旅行等科幻题材反响强烈,《2001:太空漫游》这一里程碑式的科幻电影在1968年登上荧幕。

当好莱坞开始重写“太空史诗”,中国科幻还要“流浪”多久?

《2001:太空漫游》

其实,中国对科幻电影的尝试也并不算落后,并且也曾显露锋芒。

1963年时一部只有31分钟的短片《小太阳》在电视台播出,讲述了四位少年在科学家帮助下设计出人工“小太阳”的故事。后来刘慈欣在随笔《被遗忘的佳作》中盛赞这部作品,称其具有更大科幻内核。

但遗憾的是,《小太阳》只在在CCTV6播出后就杳无踪迹,只存在于科幻电影迷和学者们依稀的记忆中。刘慈欣曾心酸表示:“但愿它的拷贝还在电影厂资料库保存着。”

《小太阳》的昙花一现仿佛一个悲观的预示,在60年代之后,中美科幻产业发展的时间错位被越拉越大。

1969年,苏联的成功登月引发了公众对浩瀚宇宙的无限向往,海外科幻电影因此进入爆发期。通过《星球大战》《终结者》《E.T外星人》等影片,人们用想象力描绘外星文明;同时通过《发条橙》等反乌托邦电影,创作者在科幻语境下开展对人类生存困境的严肃思考。

但就是在英美科幻影视爆发的黄金期,国内科幻创作陷入冰点。80年代,国内对科幻创作的抨击之声越来越多,有人批评“国内的科幻作品是姓‘科’不成,姓‘文’不成,大概只好去姓‘幻’”,还有人质疑“打着‘科普创作’、‘科幻小说’的招牌,贩卖一些资产阶级、封建主义的破烂”。

一时间,大量科幻杂志停刊、科幻作家弃笔,只有四川省科协同意以自负盈亏为条件,允许其主管的《科学文艺》继续经营。这本硕果仅存的科幻杂志仍顶着压力从1985年开始评选科幻银河奖,并在后来改名为《科幻世界》。

当好莱坞开始重写“太空史诗”,中国科幻还要“流浪”多久?

后来的故事大家应该就分外熟悉了。

20世纪90年代至今,随着电脑特效技术的成熟,科幻的视觉呈现不再是障碍。好莱坞影视工业体系下诞生了大量优秀科幻影片,《阿凡达》《星际穿越》《火星救援》以及超级英雄电影在全球流行。

而国内,距离《小太阳》半个多世纪后才终于迎来了又一部科幻佳作《流浪地球》。“科幻元年”开启的欢呼声还未能持续太久,科幻迷们的期待就被同年上映的《上海堡垒》狠狠摔在了地上。

当好莱坞开始重写“太空史诗”,中国科幻还要“流浪”多久?

又三年过去,大众对国内科幻的未来依旧有畅想与期待,但事实上国内科幻产业的发展并不如想象中蓬勃。

根据9月底发布的《中国科幻产业报告2021》,2020年中国科幻产业总值为551.09亿元,今年上半年科幻产业产值达362.92亿元,总产值有望超过去年。作为对比可以再看一下这个数据,艾媒咨询数据显示,在今年才开始大肆流行的剧本杀,2021年在国内的市场规模都将突破170亿元。

并且,中国科幻的产值,其实大部分是靠科幻游戏撑了起来。报告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科幻游戏产业产值接近300亿元,同比增长25%,占了总产值的80%左右。而科幻游戏里,也包括了《王者荣耀》《和平精英》等热门手游。

科幻影视方面受疫情影响,表现平平。2020年科幻影视产业产值仅为26.49亿元,今年上半年,科幻影片的票房为38.72亿元。

挑战

大半个世纪里,英美科幻影视一片繁荣,而国内科幻影视偶露锋芒,但历经曲折。

随着《三体》与《北京折叠》相继拿下雨果奖、《流浪地球》斩获近47亿票房,中国科幻产业似乎终于站上了一个辉煌时代的起点。但正如《流浪地球》导演郭帆所说的那样,“科幻元年”不是一部电影出现的结果,要有一部又一部科幻片的出现,并且确立这个原型,科幻元年才有意义。

三年过去,下一部国产科幻代表片还没有出现。从银河奖微电影竞赛、《三体》影视化等项目中,可以追踪到业界向前探索的脚步,但要弥补产业发展的巨大落差,国产科幻影视面临的挑战仍然严峻。

创作方面,如上文所述,中国科幻小说的发展受到时代限制,因此现在可挖剧、可利用的科幻IP有限。日前举行的2021中国科幻大会“中国科幻IP生态培育与产业布局”论坛上,专家学者们得出的共识是,“科幻IP的培育、转化与全产业链布局,将成为中国科幻产业发展的关键”。

此外在大众层面,回看科幻发展史,内容的爆发常常与科技的突破紧密相关,航空事业的发展、智能化技术的进展、全民科学素养的提高,刺激着大众对科幻内容的浓厚兴趣。国内的科幻内容消费能力,也取决于人文科技环境。

而创作的繁荣与受众的拓展,是科幻产业发展不可缺失的土壤。

进一步,土壤中能不能培育出科幻的硕果,还取决于影视产业的工业化水准。科幻电影对剧本创作、资金实力、视觉特效都有着极高的要求,几乎是电影工业化发展的终极验金石。

科幻的剧本创作,要求主创团队兼备科学与艺术素养,甚至要求知名科学家能参与其中。如《星际穿越》的联合编剧之一,是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黑洞和广义相对论领域最杰出的科学家之一基普·索恩。

此外,在各种题材中,科幻影片的成本投入可以说是最高的。《星际穿越》拍摄成本高达1.65亿美元,折合每一分钟镜头造价7.6万美元。这对国内影视工业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据报道《流浪地球》全片总成本在四亿人民币左右,拍摄时捉襟见肘,主演吴京零片酬出演。

更难追赶的是视效水准,好莱坞的特效制作,在前期设计、模型制作、摄影、特效化妆等方面都形成了精细分工与高超技术水平。再以《星际穿越》为例,其制作团队Double Negative为制作黑洞模型,根据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索恩提供的方程式,重新编写了一套渲染效果器,单帧渲染时间高达1个小时。

当好莱坞开始重写“太空史诗”,中国科幻还要“流浪”多久?

《星际穿越》中的黑洞

《流浪地球》虽然在市场上取得了成功,但其制作也并未达到工业化水准。其视效负责人蔡猛认为,要实现科幻元年,还将经过更多的试错,也需要一个更加成熟的工业体系作为支撑,“感觉2-3年内都不会再出现像《流浪地球》这样科幻项目了”。

历史发展、人才断层、技术限制等种种因素作用下,中国科幻影视基础薄弱、道路漫长。

要迎接挑战,离不开大环境的支持。2020年,国家电影局、中国科协联合印发了《关于促进科幻电影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了“科幻十条”。今年国务院印发的《全民科学素质行动规划纲要(2021-2035年)》中,也明确提出要实施科幻产业扶持计划。

产业界要承接政策利好,则需要出版机构、影视机构以及科技企业的共同努力。尤其是来自科技企业的资金、技术、影响力,是中国科幻通向星辰大海的路上不可缺失的指引与助力。

未来

目前,国内科幻影视的头部项目更多围绕《三体》这一IP展开,产业的发展需要更丰富的IP储备与新鲜血液。此次银河奖中,崭露头角的95后获奖作家及微电影创作者们,都代表着科幻创作的新兴力量。

尤其是今年第二次举办的微电影竞赛单元,两个月时间内征集到了30多条参赛作品,其中不乏科幻影视佳作的雏形。著名科幻作家、微电影竞赛单元评委阿缺感叹:“入围影片长短不一,但都从某个令人拍案叫绝的角度进行了对科幻的诠释。在看完所有影片之后,深深佩服这些艺术家们的天才灵感。”

例如竞赛中夺得最佳导演奖、最佳人气奖的作品《益智问答》,通过七分钟内层层反转的辩论,探讨人工智能的自由意志与存在意识。此外夺得最佳创意奖的作品《天使环》,从绝佳角度讲述人机结合时代中人被操控的故事,被评价称与今年银河奖最佳科幻短篇奖作品《莱布尼茨的箱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好莱坞开始重写“太空史诗”,中国科幻还要“流浪”多久?

获奖短片《益智问答》

这些作品背后,就是科幻产业中最宝贵的新鲜创作血液。如北京破壳而出影业、上海青年梦想电影城等有科幻创作经验的专业影视公司,从品牌营销创意等领域跨界而来的团队和独立创作者,甚至是抖音、快手上的草根创作者,都参与到了此次银河奖微电影征稿中。

不拘一格降人才。银河奖在挖掘中国科幻人才上做出了莫大贡献,随着其视角从文学向产业转型,银河奖微电影单元或许也是许多科幻影视人的起点。

而此次银河奖微电影单元能够重启,是联想集团鼎力支持下的结果。

以此为切口,科幻世界与联想集团的合作背后,是科幻产业与科技产业碰撞交融的尝试。通过在人才、技术上的更多底层互助,来自科技的力量正在注入科幻产业,成为改写中国科幻的其中一股势力。

其实,“科幻”与“科技”,本身就是互相依存、互为助力。

中国科幻的发展,需要科幻创作者加深与一线科技工作者的交流。科幻名家阿西莫夫曾提出“电梯效应”,指在电梯发明之前,科幻作家能想象到未来有百层高楼的存在,进而想象到居民们爬楼的辛苦、运转设施的繁杂——但这一切想象在“电梯”诞生后就变得滑稽可笑。

因此,即使再敏锐的科幻大师,也可能由于历史局限性缺乏对某个关键科技要素的认知,而造成他对未来科技的合理想象变成荒谬的错误。是科技,在限制着、规范着科幻作家们的想象边界。

而另一个层面,科幻创作也一定程度上为科技发展提供灵感。当下被广泛讨论、被认为是人类未来的元宇宙,最初是1992年的科幻小说《雪崩》中构造的概念。此外基于刘慈欣科幻作品中对人类未来的想象,甚至有人将其称为“中国第一位元宇宙架构师”。

中国科幻的未来,一定是科技与科幻携手共进、深度互助的未来。这样的互助,不仅是科技企业助力科幻产业的人才挖掘、受众培养、影视工业化,更是二者共同对科技未来、人类未来的思考与叙写。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1986年,《科学文艺》顶着压力评选中国科幻银河奖时,日本科幻文学研究会的岩上治来到中国,说他发现中国和科幻有关的出版物就只剩《科学文艺》了,所以想来看看这本杂志的编辑是怎样的一群人。

离开时,岩上治给出了自己的祝愿:“我相信在产生《三国演义》《水浒》这样巨著的国度里,一定会再出现更伟大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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