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颂文和他漫长的青年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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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是不想把你当学生来教的,社会只验收结果。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网娱观察(ID:wldygc2016),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豆瓣9.0,爬山警告、小白船阴影、写进日记里的大众梗,以及全员在线的演技,都论证了这部今夏最出圈《隐秘的角落》之火爆。

在豆瓣#隐秘的角落#小组,有一个豆友选取剧中最好演技的投票活动,朱永平的扮演者张颂文目前居于第一。

继《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唐主任之后,这个厚积薄发、“大器晚成”的中年男演员,再次以三段戏重重地砸进观众心里:

出场时的朱永平叼着烟打牌,这一段戏完全没经过什么排练,感觉来了就拍,连牌桌上的台词也是即兴发挥的,张颂文凭借对生活极其精准的敏感度,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把一位虚荣爱炫耀、对儿子疏于关心的迷信赌徒父亲形象立住了。

奔着套儿子话的“任务”与朝阳吃糖水那场戏,通过吃糖水的停顿、吞咽和一丝破音,朱永平的头越来越低,由主动发问变成了被动接受“惩戒”,张颂文演出了父亲的愧疚自责,与不堪。

“女儿”死后,朱永平在馄饨铺上吃馄饨,张颂文给自己设定了背景,问剧组的细节,精确到“这是我女儿死后的第几天?”,对生活的细致与感悟完全融入到戏里。这一刻,他就是一个痛失幼女的悲伤父亲,浑然天成,全是恸情。

原著作者紫金陈在微博上表达赞赏,“张老师的表演是最让我惊讶的,真实且生动,比小说生动太多。”

就像张颂文在《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中,拆迁现场的一番发言,给了电影一个惊艳无比的开头。他把这个内心极其自卑,外表极端自大的男人演绎得淋漓尽致,从外形、神色,到腔调,活脱脱一个中国地方基层官员,入木三分。“纪录片式的表演”一点也不为过。

以及《西小河的夏天》中,张颂文是经历中年危机仓皇无措的父亲,还有些许懦弱讨好的样子。

你不得不承认,看张颂文演戏,就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作为演员的张颂文,他的生活状态和唐主任真是天壤之别。

优酷曾经拍摄了张颂文的一期纪录片,标题取名为,“张颂文没法编造精彩的一天,也许会让很多人失望。”

那一天里,他一早裹着绿色军大衣去菜市场买菜,和农户、摊主熟稔攀谈。下午,锄地、整理小院,就是你我身边普通的大叔。去机场见证各种分别、重逢,观察生活汲取“养分”。还曾经给炸鸡店的老板小韩建议事业方向,小韩看见电视机里的张颂文,惊讶道:你这样的人也能当演员啊!(笑)

对演员来说,最悲哀的就是你不知道大部分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能切身体会到中国人最真实的生活状态,我和绝大多数的中国人的生活是一致的,有痛苦,有悲伤,有焦虑,有过对未来的迷茫,要省吃俭用才能应付每一天。

来自时尚先生《张颂文 | 我珍惜每一个角色》

大约10年前开始,张颂文就住在北京六环外的顺义乡下,深居简出,鲜少参与城中聚会。他看电影,大概一天三部。喜欢收拾家里、买菜做饭、养花,农民邻居们收麦子、收玉米、除野草、翻地的时候,他都会过去帮忙。平时也跟他们一样,自己打扫院子、出门买菜倒垃圾。把生活日常化作创作的土壤,生活气息足够浓厚。他像个隐居者,内心自有一方天地。

当然,也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演员,也没什么钱。他坦言入行前10年,都在解决温饱问题,于是做表演指导“曲线救国”,成了学生们心中尊敬的张老师。

《人物》杂志评价张颂文,这是一个先天优势不足的演员,如何在20年里被现实摔打的故事。

职中毕业后,他踏入社会做了很多不同类型的工作。印刷厂、大排档、空调安装、汽水厂,这些经历积攒了广博的生命体验,都是日后表演创作的土壤。

1999年,他是月入2万5的导游。受到“做电影”的感召,毅然辞职北上,第二年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

在电影学院,他是在校生年纪最大的一个。别人学表演的时候,他要从纠正普通话发音开始,4年学习中,常有剧组来选人,张颂文没被一个剧组挑中。个子不高,样貌并不出众,副导演的目光从张颂文这里就飞速掠过。

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毕业,“毕业即失业”。留校任助教之余,第一年他跑了300多个剧组没有获得一个角色,三年被拒绝了七八百次,有一段时间极度自卑。“我就是那个从来没被挑选上的人,一次都没有。”

“这三年,细节不多说了,你问我怎么扛下来的,因为热爱嘛。”演讲中他回忆。自己常常选择晚上7点半出来买菜,因为菜便宜,按堆卖。

入行前10年,一切都是那么艰难,为生存而挣扎。以下这段经历他在多处讲过,如今再看还是心酸,尽管主人公是以轻快的语气表达出来。

有次,张颂文和周一围得到一个见组的机会,两人一进屋,就碰到一个主任和几个老板。

主任拦住他们,对几个老板侃侃而谈:“来,我给你们看看什么人不能做演员。”

对方问道:“广东人吧?长得矮,侏儒,脸盘子大,跟人猿似的,这种人做不了演员。还有你看那个大高个,长着香肠嘴。”

两人笑笑无法反驳:“谢谢老师,还需要留下照片吗?”

对方豪爽拒绝了。

两人怔怔出门,进电梯。好长时间,谁都没有记起来去按那个离开的电梯。

曾经长达 10 年,他的年收入都没有超过2万,最困顿的时候连房租都交不起,还在坚持。他也曾认真问过,热爱真的能抵消你所有现在面临的问题吗?热爱真的重要吗?

最穷的十年里,没什么人找我拍戏,我每天都在想,我会不会被这个行业抛弃?我的表演能力和触觉会不会丢了呢?我很害怕。好在我经常在家做「圈内免费公开表演课」。我住在郊外,一个农村的平房,我花了很长时间,没花什么钱把它收拾得很好,种满了花花草草,满园春色,特别像民宿。很多演员喜欢来我家做客,我们常一起做表演练习,当游戏玩呗。没戏拍,过过瘾也好,起码让我觉得自己还在这个行业里,看别人的表演问题多了,就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有这样的问题。

来自时尚先生《张颂文 | 我珍惜每一个角色》

去年的一次采访中,张颂文诚实袒露,“中国99.5%的演员就是我”,顶多只有0.5%的演员衣食无忧,以前拍戏叫打包价,工作4个月就拿几千块钱。2016、2017年影视资本最热的时候,他也只有几万块钱片酬。

这是属于#腰部演员的哀伤#,43岁还住在租来房子里,张颂文代表了中国绝大多数“非著名”演员的困境,他也坦诚面对自己曾经的难堪。

“再小的角色,对我都是机会”。如果有戏拍,谁愿意去教别人表演呢?

毕业一开始是找不到电影拍,维持生计。之后渐渐有一些角色找上来,但也不如意。有一次家里急用线,问他能不能努努力,张颂文接连演了两部戏,影片拍完,他带家人去看首映,从此他们再也不劝他乱接戏了。

对于表演,他坚信戏从生活中来,生活是表演的预备役。他的表演灵感也都来自于见到的每一个中国老百姓。而演好戏的前提是,要相信这个人物的真实性,有合理的逻辑。

但社会是不想把你当学生来教的,社会只验收结果。

张颂文在《演技派》里谈到他参演人生第一部戏的经历,“那天我就像个二百五一样”。导演要求的只是一个坐在主演邻座吃饭的群演,他却找导演要剧本,分析探讨人物关系,最终被剧组轰了出去。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经过那些灯光、化妆、服装各种人的时候,难堪地一百米走出了十公里的感觉,从那天开始我说,我一定要把表演研究明白。”

直到《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把将他从默默无闻拽入流量世界。

为了塑造角色,他从见娄烨试戏时就开始“武装”自己成为唐奕杰。增肥30斤,隐瞒身份去建委上了半个月的班。戏外也穿角色的衣服,用剧组的道具做了和宋佳的婚纱照,每天醒来就能看见,不断把自己“催眠”成唐主任。

我跟宋佳刚刚进组也不熟,她坐在我旁边穿婚纱的时候,我就一直看她,我说你很漂亮,因为尬聊嘛。

我当时就想,唐奕杰何德何能,能娶这样一个太太。所以等娄先生拍那场戏的时候,说你们拍张合影吧,我一看自己太矮了,我就踮了一下,生活中我也会这样,因为很自卑嘛。

艺术来源于生活,只有这点点滴滴才能让一个“普通人”生动起来。

表演时,他给了这个角色充分的理解和同情——唐主任一方面是掌握着拆迁大权的政府高官,实际上也不过是金钱势力的傀儡。张颂文认为唐奕杰就是不够强大,自卑,不想被三人组织抛弃。他说:“观众眼里才会分正反派,作为演员来说,我只分一样东西,这个角色有没有这样做的理由,所以多了一份理解和包容吧。”

最终,张颂文将一个体制内官员的语言体态,眉宇间的神情,思考方式,字正腔圆的怯懦反面,甚至头上的汗滴,完美复刻。

如今的“朱永平”再次大受好评。两年两个广泛知名度(唐奕杰、朱永平)的高光角色,于演员而言是何其有幸。但从张颂文这一路的跋涉看来,他收获果实,他值得荣誉。

“那时毕业三年都没人找我,我总想,明天应该就好了。尤其我们做演员这个行业,如果将表演规划到死的那一天,就没什么可着急的。”

当下他的焦虑是,角色越来越重要之后,又要如何维持住良好的表演状态。

最近张颂文在接受采访时透露,今年决定在老家韶关买个房子,作为送给自己的礼物。真心祝愿他在2020年能买得起房子,同时真正出圈,演一把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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